资产淨值六十六亿美元的美国商人卡福特（Robert Kraft）涉嫌召妓被捕。一个七十七岁的单身男人光顾按摩院，可以被媒体炒作成大新闻和城市话题，因为它同时满足到大众对巨大的财富（extreme wealth）与越轨的性（deviant sex）的幻想。所谓性越轨或性违法（sexual transgression）违反和僭越有关性行为和性关係的法律和道德，例如召妓、乱伦、通姦或从施虐与受虐的「变态」行为中得到兴奋和满足。

富可敌国的人要寻开心，会做些什麽（What the rich do for kicks），是没有钱的人（the have nots）对有钱的人（the haves）最大的好奇，也是娱乐事业、小报、丑闻杂志和八卦週刊赖以维生的集体心理。

这也是《格雷的五十道色戒》（Fifty Shades of Grey）的小说和电影全球大卖的深层原因。原著小说和改编电影讲的既非情也不是性，而是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的特权，而特权中的特权就是肆无忌惮、毫无愧疚地在性方面越轨甚至犯法。即使在床上也循规蹈矩的平民百姓，看见住豪华别墅、驾滑翔机和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男主角用皮鞭、戒尺和手铐享受暴力和夺取女主角的处子之身，觉得痛快之馀又顺理成章。心想，这就是有钱人的本色。

越轨的性有多美妙？亚当与夏娃宁愿被逐出伊甸园，也要偷嚐禁果。当年年仅二十一岁的白宫见习生莱温斯基向联邦陪审团作证，声称曾在椭圆形办公室为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口交。很多人觉得难以置信，美国总统乃世上最有权力的人，怎可能玷污其职位的尊严至此？

问题也许恰恰在此位高权重给予当事人一种无所不能的虚假意识(false sense of omnipotence)，自以为有豁免权，无需向世人、法律和道德负责。这样才可以证明他们是由屡遭挫败的芸芸众生脱颖而出的大智者、从囚禁凡夫俗子的困顿中神奇越押的真英雄。

卡福特也许腰缠万贯，是美国商界、政界和体育界名人，但说到底，不过是一个寂寞伤心人而已。自八年前跟他结婚四十八载的髮妻离世后，他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无法复元。他到按摩院，找两个分别四十五与五十八岁的女人提供服务，是要排遣寂寞。他被司法部盯上，也反映了再有钱的人也不一定可以为所欲为。从这个角度看，卡福特案是《格雷的五十道色戒》的现实的检验（reality check）。

美国作家费滋哲罗（Fitzgerald）和海明威曾经有一段著名的对话。费滋哲罗说，有钱人就是跟你和我不一样。海明威答道，是的，他们有更多钱。这话没错，有钱人有的是钱，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留住他们最珍惜、对他们最珍贵的东西。跟有钱人交往和共事的经验告诉我，有足够的钱是福，有太多的钱是祸。It's a blessing to be rich enough to own things. It's a curse to be rich enough to own people。■

林沛理，专栏作家，最新的著作是《英为中用十大原则》，商务印书馆出版。perrylam@yahoo.com